妈，张叔送的这罐蜂蜜你得天天喝，人家说这是他老家养的土蜂蜜，治咳嗽最管用。”李静把玻璃罐往王秀兰茶几上放时，眼角余光飞快扫过母亲的脸。
王秀兰正摘围裙，闻言手一顿，围裙带子在手里拧成个结：“瞎花钱，我那咳嗽早好了。”话虽这么说，却没把蜂蜜往角落挪，指尖不经意蹭过罐身上缠着的红绳——那是张守义老伴生前编的，上周他搬花来的时候，不小心落在她家了。
“哪是花钱买的？”张强端着刚沏好的茶从厨房出来，故意提高嗓门，“张叔说这蜜放家里也是放着，他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。再说了，上次你头晕，还是人家张叔背你去的社区医院，这人情不得还？”
王秀兰的脸“腾”地红了。那天她买菜回来，在楼洞口突然犯了低血糖，眼前一黑就往下栽，迷糊中感觉有人托住了她的腰。睁眼时，正撞见张守义满是皱纹的额头渗着汗，蓝布衫的前襟被她吐的一点污物蹭脏了。他却没顾着擦，一个劲问：“妹子，能走不？不行我背你。”
“我那是没站稳。”王秀兰嘴硬，却想起张守义背她时，后背硬邦邦的，却稳得很，像年轻时村里的老槐树。
李静偷偷踢了张强一脚，笑着打圆场：“妈，下周社区有书画展，张叔说他要去写春联，你不是也爱剪纸吗？一起去呗，正好搭个伴。”
“我不去，人家写春联，我凑啥热闹。”王秀兰转身往厨房走，却没关紧门，听见张强压低声音说：“你看咱妈这口是心非的样，上次我问张叔，他说就喜欢咱妈这实在劲儿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王秀兰刚推开单元门，就见张守义拎着个鸟笼站在楼洞口，脖子上围着条枣红围巾，衬得他灰白的头发都亮堂了些。“秀兰妹子，早啊。”他把鸟笼往她跟前凑了凑，“你看我这画眉，叫得好听不？”
鸟笼里的画眉扑棱着翅膀，叫得清脆。王秀兰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围巾上：“你这围巾……挺好看。”
哦，这是静静昨天送来的，说天儿冷。”张守义摸了摸围巾，眼神有些不自然，“她说你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，是去年生日买的？”
王秀兰心里咯噔一下。去年生日李静确实送了条红围巾，她嫌太艳，一直压在衣柜底。此刻听张守义这么说，忽然想起前晚李静翻她衣柜时，念叨着“这条围巾配张叔的蓝布衫肯定好看”，当时她还以为是随口一说。
“嗯，放着呢。”王秀兰含糊应着，正想走，张守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：“昨天听强强说你爱吃柿饼，我老家寄来的，你尝尝。”布包里的柿饼裹着油纸，透着甜香，是她年轻时最爱吃的那种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儿女们的“小动作”越来越明显。张强借口单位忙，把接送朵朵放学的活推给了张守义；李静则总找理由让王秀兰去张守义家“取经”，一会儿说“张叔腌的萝卜干好吃，你去学学”，一会儿又说“张叔修水管有窍门，让他教教你”。
这天王秀兰去张守义家学腌萝卜干，两人蹲在阳台择萝卜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，暖融融的。“其实孩子们的心思，咱们都懂。”张守义突然开口，手里的萝卜缨子被他择得干干净净，“我老伴走了三年，强强总说我一个人孤单，我知道他是心疼我。”王秀兰的手顿了顿，萝卜上的水珠滴在瓷砖上，溅起小水花：“我家张强也是，总怕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。”
“那你……觉得我这人咋样？”张守义抬起头，眼神里带着点忐忑，像个等着老师打分的孩子，“我没啥大本事，就会种点菜、养个鸟，脾气也直，要是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王秀兰看着他泛红的耳根，突然笑了：“你这人挺好，就是下棋总爱耍赖。”上次两人在小花园下棋，张守义趁她转身捡棋子，偷偷挪了炮的位置，还嘴硬说“是棋子自己跑的”。
张守义也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：“那不是怕你输了不高兴嘛。”
正说着，门铃响了。开门一看，是李静和张强，手里拎着菜和肉。“妈，张叔，我们来蹭饭啦！”李静把菜往厨房拎，“我买了排骨，今天咱炖排骨吃。”
饭桌上，朵朵捧着碗，凑到王秀兰身边：“姥姥，张爷爷做的萝卜干真好吃，你俩以后一起给我做好不好？”
王秀兰没说话，却给张守义夹了块排骨。张守义愣了一下，随即把排骨放进嘴里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。
饭后张强收拾碗筷，李静拉着王秀兰在阳台说话：“妈，张叔人真不错，对你也上心，你要是觉得行，咱就把这事定下来。”
王秀兰望着楼下，张守义正陪着朵朵喂画眉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“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。”她轻声说，嘴角带着笑意，“他那人……还行。”
李静心里一喜，刚要说话，就见王秀兰从衣柜里翻出那条红围巾，往脖子上围。枣红色的围巾衬得她脸色红润，精神头都好了不少。“走，下去看看。”王秀兰拉着李静往楼下走，脚步轻快。
楼洞口，张守义正教朵朵给画眉添食，听见脚步声回头，看见王秀兰脖子上的红围巾，眼睛亮了亮。“秀兰妹子，你这围巾……真好看。”
王秀兰白了他一眼，却没摘下来：“就你会说。”
张强凑过来，拍了拍张守义的肩膀：“张叔，以后我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。”
张守义挺直腰板，像个军人似的：“放心，我肯定好好照顾她。”
后来，楼洞口总能看见两个身影：张守义拎着鸟笼，王秀兰挎着菜篮子，两人都围着枣红色的围巾，慢慢往菜市场走。有时朵朵会跟在他们身后，蹦蹦跳跳地唱着歌。
开春的时候，张守义把阳台的花盆都搬来了王秀兰家，种上了辣椒、西红柿，还有王秀兰爱吃的茉莉。傍晚时分，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在夕阳下舒展着叶子，屋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，夹杂着画眉的叫声和朵朵的吵闹声。
李静站在自家阳台，看着对面窗户透出的暖光，笑着对张强说：“你看，咱妈这围巾，终于派上用场了。”
张强搂着她的肩，眼里满是欣慰：“这日子，才叫有滋有味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