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十七分，客厅没开灯，手机屏幕的蓝光照着她浮肿的眼。
微信步数排行榜上，老公的名字依旧停在九千多步，时间却定格在昨夜十一点。
她忽然意识到，上一次两个人同时上床睡觉，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。
不是吵架，也不是冷战，就是悄无声息地错开了，像两条平行地铁，各自到站，各自出站，连擦肩都省了。
她盯着天花板，心里冒出一个念头：如果明天早上他出差回不来，这个家会不会照常运转？
答案几乎是肯定的。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。
第二天她照常六点起床，煎蛋、煮粥、催孩子刷牙。
七点十分，门铃响，老公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，胡子拉碴，手里拎着一杯她常喝的燕麦拿铁，温度刚好。
她愣了两秒，接过杯子，嘴比脑子快：“怎么不提前说？”他笑：“说了你可能就不等了。”
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，她却像被戳破的气球，所有怨气漏得干干净净。
那一刻她明白，他们之间不是没感情，而是感情换了频道，从高音喇叭变成了蓝牙耳机，只有戴上的人才听得见。
很多人以为中年婚姻死于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其实多数时候是被芝麻绿豆磨平了棱角。
谁洗碗、谁晾衣服、谁记得交物业费，这些零碎的刺一旦在心里扎根，就会变成“他不在乎我”的证据。
可证据越多，越没人愿意出庭。
她说：“我试过列清单，把不满一条条写下来，准备摊牌前又撕了，因为每一条后面都能补一句，他也挺累 。”
撕掉的纸屑像退烧贴，情绪降了温，日子继续往前滑。
转折发生在一次家长会，老师让每位家长给孩子写一句寄语，她随手写“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”，没想到老公在旁边添了一句“也愿你学会温柔地对待世界”。
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在教室后墙，她盯着那行字，鼻尖发酸。
原来他把想说的话藏在这种角落，不声张，却清晰。
回家后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可能被优化的焦虑，没有铺垫，没有指责，只是把恐惧摊开像晾一件湿衬衫。
他听完去阳台抽了根烟，回来递给她一张写满招聘信息的A4纸，上面用红笔圈出三家对口公司。
他说：“投吧，我明天请假陪你去面试。”
那一刻她明白，中年人的爱情不是玫瑰，是A4纸和红笔圈出的重点。
后来他们立了一个规矩：每周三晚上把孩子送去奶奶家，两个人去楼下吃麻辣烫。
十三块钱一碗，加两块钱就能多一个煎蛋。他们聊的不是诗词歌赋，是客户怎么难缠、腰椎间盘怎么突出、谁家孩子奥数考了第一。
话题接地气，情绪却安稳。她发现当他讲起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把PPT做成Excel时，眼角居然有光，就像当年跟她描述一场球赛绝杀。
她忽然懂了，所谓沟通，不是交换意见，而是交换情绪，让对方看见你眼里的火花，哪怕火花来自一份报销单。
当然，光聊天也救不了所有暗礁，她依旧受不了他袜子乱扔，他依旧嫌她炒菜放太多盐。
只是现在袜子卷成一团塞进洗衣篮，盐罐旁边多了一把精确到克的量勺。没有人道歉，也没有人邀功，像是默契的系统升级。
她想起结婚十周年那天，两人加班到十点，蛋糕店已经关门，他在便利店买了两个甜筒，蹲在路灯下跟她碰杯，说：“十周年快乐，别嫌弃简陋。”甜筒化得很快，她一口下去满嘴冰渣，却甜得惊人。
那天她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：原来浪漫不是999朵玫瑰，是有人记得把甜筒纸撕开递给你。
再后来，她跳槽成功，工资涨了一截，主动提出每月给他两千块“私房钱”，让他拿去请同事吃饭。
他拿着钱没花，攒了半年给她买了一台轻便可折叠的跑步机，原因是她抱怨天气不好没法晨跑。
机器搬进客厅那天，他吭哧吭哧组装，满头大汗，她在一旁递螺丝刀，像回到刚装修婚房的光景。
不同的是，那时为了一块瓷砖颜色吵到天亮，现在为一个螺丝长短都能笑出声。
成长没有让矛盾消失，只是让解决矛盾的成本变低，低到一句“算了”就能熄火。
孩子小升初考试结束那天，他们一起接他放学。
校门口人潮汹涌，孩子蹦出来，一手牵一个，三个人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
她忽然想起二十出头时看过的一句话：所谓永远，不过是平凡日子里的长相厮守。当时觉得俗，现在觉得贴切。
爱没有消失，它只是褪去了滤镜，变成了客厅那盏暖黄色的灯，不耀眼，却足够照亮回家的路。
夜里她打开手机，把微信步数排行榜截了个图，发给老公：“今天终于超过你了。”半分钟不到，他回了一张在客厅跑步机的照片，脚底速度显示8.5，配文：下周继续。她笑着关灯，卧室一片漆黑，却不再害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