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秦岭北麓,松柏苍翠。一位银发老者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株草药,放入背后的药篓中。七十三岁的孙思邈直起腰来,望着连绵群山,眼中是历经隋唐两朝的沧桑。
“师父,天色已晚,该下山了。”年轻徒弟在身后轻声提醒。孙思邈点点头,正要转身,忽然听见山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一名军官纵马而至,跃身下拜:“孙真人!秦王李世民遭敌军毒箭所伤,性命垂危,特请真人速往救治!”
孙思邈眉头微蹙:“秦王现在何处?”“就在三十里外的唐军大营。”三十里路,对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言不算近。
徒弟低声劝阻:“师父,您今日已翻越两座山头采药,不如明日一早……”“人命至重,有贵千金。”孙思邈打断徒弟的话,已整好衣袍,“即刻出发。”
唐军大营中,二十二岁的李世民躺在军榻上,面色青紫,呼吸微弱。军医们束手无策,帐内弥漫着绝望的气息。孙思邈赶到时已是深夜。他来不及喝口水,径直走到榻前,仔细查看伤口。箭伤在左肩,周围肿胀发黑,显然箭上有剧毒。
“取我的银针来。”孙思邈冷静地吩咐,同时从药箱中取出自制药膏,“再备热水、烈酒。”营帐内烛火通明,孙思邈凝神施针,精准地将银针刺入穴位,阻止毒素继续扩散。随后,他用小刀切开伤口,俯身用嘴吸出毒血。每吸一口,都吐入身旁的瓦罐中。“孙真人!这太危险了!”副将惊呼。孙思邈摇摇头,继续吸着毒血,直到鲜血转为鲜红。然后他敷上药膏,又开出处方,命人速去煎药。一切就绪,天边已露曙光。
三日后,李世民苏醒过来。七日后,他已能下床行走。
“孙真人救命之恩,世民没齿难忘。”李世民在帐中向孙思邈深鞠一躬,“请真人留在军中,世民必以国师之礼相待。”
孙思邈婉拒:“山野之人,闲散惯了。况且民间疾苦,更需要医者。”李世民叹道:“既然如此,世民不敢强留。但有一事相求——我军中大夫医术粗浅,能否请真人指点一二?”
孙思邈欣然应允,在军中停留月余,传授战伤救治之法。
临别时,李世民亲自相送,赠以金银绸缎,孙思邈只取少许盘缠,余者尽数退还。临别之言却萦绕心头:“他日王爷若掌天下,望能心系苍生,使百姓免于战乱疾病之苦。”
回山途中,孙思邈救治了十七个病人。有难产的农妇,有高烧的孩童,有断腿的樵夫。徒弟不解:“师父救治秦王,功德无量,为何对那些贫贱之人也同等尽力?”孙思邈正色道:“在医者眼中,人命无分贵贱。秦王之命与农夫之命,同等珍贵。”
行至一处村落,恰逢瘟疫流行,十室九空。当地大夫早已逃离,村民只能等死。孙思邈毫不犹豫地留下,在村口搭起草棚,日夜诊治。他亲自尝药,调整药方;焚烧苍术,净化空气;指挥未病者隔离照顾病患。一个月后,瘟疫平息,村庄恢复了生机。启程那天,全村百姓跪送道旁,哭声震天。
“师父,他们为何如此悲伤?”徒弟问。“不是因为离别,而是因为感恩。”孙思邈平静地说,“医者能得百姓如此真情,便是最大安慰。”
行医五十余载,孙思邈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。他救治过的病人上至王公贵族,下至乞丐囚徒。每治一病,他都详细记录;每用一方,他都反复验证。
又过了十年,八十三岁的孙思邈回到秦岭,开始将毕生所学整理成书。青灯下,他伏案疾书,将那些珍贵的药方和经验一一记录下来。有时写到半夜,徒弟劝他休息,他总说:“我年事已高,若不及早成书,这些经验随我入土,岂不是对后世苍生的辜负?”如此十年,《备急千金要方》终于成书,共三十卷,载方五千三百余首。书成之日,孙思邈已是九十三岁高龄。他抚摸着厚厚的书稿,眼中含泪:“此书若能流传后世,救死扶伤,我此生无憾矣。”然而他并未停笔,又花费十年进行补编,完成《千金翼方》。
一百四十一岁那年春天,孙思邈感到生命将尽。他最后一次上山,采下当年最后一株草药。山顶上,他望着自己深爱的苍茫大地,对随行弟子说:“我死后,不必厚葬,简朴即可。留下的医书,要广为传抄,造福世人。”“师父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?”弟子泣问。孙思邈微微一笑:“若有来生,仍愿为医。”
三日后的清晨,弟子发现孙思邈安详地坐在书案前离去,面前摊开的是他尚未完成的医书笔记。案头墨迹未干,最后一页上写着:“人命至重,有贵千金,一方济之,德逾于此。”
【点评】
终年一百四十一岁的孙思邈,用一生践行了自己的誓言。他的《千金要方》流传千年,恩泽后世,而那“苍生大医”的精神,也如秦岭青松,万古长青。
